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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鼐显然吃了一惊，连招呼也没打，就急忙冲向门外。嘴里还在问身后紧紧跟上的崔立：“任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四夫人的小院依然是老样子，冷而幽深。

小文都踏上花厅的台阶了，四夫人顾媚还依然偎在花厅窗边的一张美人榻上，恹恹地没有起身的意思。小文回过头又扫了一遍这个院子，这才掀帘进了花厅内，也不要四夫人招呼，自己掇了个凳子，在四夫人边上坐了。

“昨天，覃先生向我开口了。要我帮你们！”小文开门见山。

四夫人却没什么大反映，只苦笑了一下。

“你一点也不奇怪啊！”

“他总是哪样，向任何能求的人求助。”

“那四……”

“叫我顾媚！”

“好吧，那顾媚你是怎么想的？”

顾媚呆呆的望着窗外，半天不语，好一会儿，小文看到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他为了你弄了那一身的伤，为了追随你从苏州赶到这临安，为了你甘做一个勾栏里一个小小的琴师，为了你又来这钟府……你……”小文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知道……”

“那你可愿意跟他走？”

顾媚漠然的摇摇头。还是呆看着窗外。窗外只有那怪松的影子弯弯曲曲的投在纱窗上。

“其实，我从第一次看到覃先生，就知道他是那与你笛声和鸣的人。那日我追到那竹林深处的高墙底下，在那腐土上看到一深一浅两枚脚印。及看到覃先生的伤腿，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后来又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苏州府上厅行首和一个书生的故事。我不知为什么，就直觉到那正是你们的故事。何况你自己也说，你曾是苏州府的上厅行首。

“我一直想，你们定是有十分的不得已处，到了今天的地步本也可怜可叹。所以，如果可能，我是愿意帮你们的。”

顾媚还是摇头，好一会儿，顾媚才说：“我知道，他又是被我害了。”

“何出此言？”

“是我把他拉入眼下的危险中的。”

“你知道了？”

“就如你说的，他为了我什么都能做，他不懂这其中的厉害！”

“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他的心一直很单纯，从我认识他的时候起。”

“你们很早就认识啊！”

顾媚又沉默了，似在回忆什么遥远的过去，小文也就不说话，她在给顾媚时间，也愿意做一个倾听者。终于，顾媚开始讲她和他的故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卖入娼门自己却不知意味着什么，他就住在我家对面，我从我家阁楼的窗子向下看，总能看到他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读书。他从小就长得像个女孩子，人也容易害羞。我有时见他读得专心，就用果子掷他，他连头也不敢抬。他家不是富豪之家，家里大约是希望他读书仕进，对他管教很严，他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很苦。我觉得好玩，他学什么我也学什么，他画蝴蝶，我也就画蝴蝶，画好了就从窗口掷给他看。他一个人学棋打谱，我就在窗口胡乱支招，有时也和他一上一下，下上一局盲棋。他弹琴，那我更是与他隔窗唱和。一来二去，他有时也就抬起有密密睫毛的眼睑看我一眼。慢慢的，我们就长大了，我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没办法，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第一次接客，事后，哭得一塌糊涂。他大约是在窗下听见了，在我呜呜咽咽的时候，他却在窗下吹起了笛，吹的就是那曲《长相思》……”

顾媚早已泪流满面。

“他的确为了我做了很多，可我却总在害他！这一回，怕是更把他推上了险境。不瞒你说，昨天他又来过，他很乐观，觉得我们帮了二公子这么大的忙，二公子应该能想办法让我们在一起。可我却头一次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本来我以为只是为了珍珠的事，因为他上次就是这么对我说的。现在才知道他们居然做得是这么凶险事！劫持朝廷要犯！此事一旦事发，我倒无所谓，他哪里还能有活路！我们比不得钟公子、柴先生那样的人！

“其实钟二公子一直愿意帮我们，我们见面的事，二公子一直知道，还想到覃谙腿脚不便，弄了个绳梯给他，你不要笑，我们这是没办法，我出不去，他进不来，我们都受不了那种咫尺天涯的相思之苦”

小文笑，其实是因为她想起钟纭那家伙曾拿韩寿偷香的故事与自己调笑，却原来是那小子想起了这一对恋人，而不是单单针对自己。

“二公子甚至弄来了假死药，想让我在钟老爷面前可以永远消失。可……我之所以一直不肯跟他走……姑娘是个女人，就算还没成亲，也应该能理解，现在的我不仅仅是他的爱人，也还是个孩子的母亲啊！我有时甚至也想，我应该疏远那个孩子，可，作母亲的心又如何能够割舍。我……做不到……

“可我也忍受不了在这钟府深宅的日子，我一直都知道，以色示人者的命运不过是色衰爱驰，我很害怕。我一直在两难中挣扎，甚至也还在梦中希冀能够得到两全”

顾媚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我只后悔，后悔把他卷进我的生活，后悔没有让他早早离开，我总是贪恋他给我的温暖，把他困在我身边。现在，我只想，让他一个人离开，安安全全的离开，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

小文咬了唇，半天不说话，她也觉得为难了。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进钟府的，上次就知道了。”小文说。

顾媚点点头。

“我只问你一句话，人，是你们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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