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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韵奴哭着说:“您省点力气吧!”
“快!韵奴,快……一点,打……开它!”病人焦灼的说。“快……一点呀!”
“是的,妈。”韵奴不忍拂逆母亲的意思,伸手到母亲的衣襟里,取出了钥匙,她泪眼模糊的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打开了锁,拜匣开开了。韵奴含泪对拜匣中望过去,里面除了一个蓝色锦缎的小荷包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显然,这荷包中就是母亲仅余的东西了。她把拜匣推到母亲手边。“这儿,妈,已经开开了。”
病人伸手摸索着那锦缎荷包。
“打开……它!”她喃喃的。
“打开这荷包吗?”
“是——的,是的,快!韵奴!”
韵奴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她看看,那是一枚手镯,一个透明的水晶镯子。水晶镯子并不希奇,奇的是这水晶镯的雕工,那是由两只雕刻的凤盘成的镯子。凤上的翎毛、尾巴、翅膀……都刻得细致无比,神情也栩栩如生。水晶原是石头中硬度极大,最难雕刻的,而这镯子却雕得玲珑剔透,千载也难一见。韵奴举着那镯子,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必然有心情来欣赏这个稀世的宝物,但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只隐隐的有点儿诧异,跟着母亲长大,她居然是第一次见到这镯子。
“给……给我!”母亲喘成了一团。
“这儿,妈。”韵奴把镯子递到母亲手中。
病人握紧了那镯子,摸索着上面的花纹,那镯子在透明中带着些极浅极浅的微蓝色,在油灯的红色灯晕中,就显出一种奇异的淡紫。病人吃力的审视那镯子,放心的叹了口气,拉过韵奴的手来,她把镯子放在韵奴手中。经过这一番揉挫挣扎,她似乎已力尽神疲,低低的,她像耳语般,声如游丝的说:
“拿好它,韵奴,这……这是一件宝贝……一件宝贝。这镯子……跟了我——跟了我十几年了,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保存它。听着,韵奴,我——我——我要告——告诉你,关于——关于——关于这镯子,它……它……啊……哎!”
病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头猛的向后一仰,握着韵奴的手顿时一松,脑袋就从枕头上歪到枕头下去了,再一阵全身收缩的痉挛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韵奴狂号了一声:
“妈——呀!”
她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头,紧紧的,紧紧的摇撼着,嘴里不停的呼唤:
“妈呀,妈呀,妈呀!”
但是,病人不再回答了,那嘴唇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逐渐消褪了。韵奴狂呼不已,力竭声嘶,好半天之后,她终于放开了母亲,坐正了身子,不相信似的望着母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结束吗?难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就只剩下这样一个不说不动的躯体吗?她傻了,愣了,痴呆了。她不再哭,也不再说话,只是这样痴痴傻傻的坐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瞪视着床上的人。窗外,风声在呼啸着,雪花扑打着窗纸,发出一连串的簌簌声。
当二愣子拿了药,陪同着隔壁李婶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病人,早就断了气。韵奴如痴如呆的坐在床沿上,手里紧攥着一个晶莹夺目的水晶镯。
(二)
“韵奴,听我说,你妈去世已经两个月了,你以后要怎么着,也该自己拿个主意,整天在屋里抹眼泪是不行的,把身子哭坏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何况,你妈的遗体厝在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是要运了灵柩回乡呢?还是就在这儿入土呢?还是去找了你舅舅,商量个办法呢?”李婶子坐在韵奴身边的板凳上,手按在韵奴肩上,温柔的劝导着。
“啊,李家婶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韵奴低垂着头,不住的绞着怀里的一块罗帕。“以前,我什么事都听我妈的,现在,叫我一个女孩儿家,能拿什么主意呢?我只懊恼,没跟着我妈去了!”
“傻丫头,怎么说这种话呢,年纪轻轻的,说不定有多少好日子在后头呢!”李婶子抓过韵奴的手来,轻轻的拍抚着。“韵奴,当初你们不是要去x城投奔你舅舅的吗?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妈临死,也要我去找舅舅,可是……可是……可是这儿离x城还有好几百里,我身上……连……连一点儿盘缠都没有,妈的棺木钱,还是您和朱家公公帮的忙,您这儿的房租,我也没付……”
“噢,韵奴,还提房租做什么,我这两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离乡背井的,又遭着这些变故,我们不帮你忙,谁能帮你忙呢?”李婶子温和的说,好心肠的望着韵奴。“本来啊,韵奴,如果我有办法,是该帮你筹点儿钱的,但是你知道我也不是很富裕的……”
“噢,李家婶婶,你帮的忙已经够多了,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让您再破费了。我想……我想,我可以做一点活计,赚点钱……”韵奴嗫嗫嚅嚅的说。
“不是我说泼冷水的话,韵奴,你如果要靠做活计来赚钱的话,赚一辈子也不够你的盘缠。何况,这儿镇上都是小家小户的人家,谁还用针线上的人呢?都是自己做做罢了。除非是西边周家,但是周家又太有钱了,现成的针线人就用了好几个。我看,你这办法是行不通的。”
“那……那么,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还认得点字……”
“那也没用,又没有谁要请女师傅的。”
韵奴的头垂得更低了,一溜刘海遮着白皙的额,黑蒙蒙的眸子里充满了凄凉与无奈,细小的白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李婶子深思的望着她,猛的想起了什么,跳起来说:
“对了,韵奴,我有办法了。”
“怎么?”
“我记得你妈死的那天晚上,你手里拿着一个镯子……”
“水晶镯!”韵奴说。
“是了,那水晶镯可能还值点钱……”
“可是,可是……我妈临死的时候,巴巴的把那水晶镯拿出来交给我,像是要告诉我什么,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死了。妈什么都卖了,就舍不得卖那镯子,又说那是个宝贝,叫挝好好保存着,只怕那是个传家之宝,我总不能把它卖了呀!”
“哦,是传家之宝吗?”李婶子也失去了主意,站起身来,在房里走来走去,一个劲的在怀里搓着手。然后,她忽然停在韵奴的面前。“韵奴,我能看看那水晶镯吗?”
“好的。”
韵奴取来红拜匣,开了锁,拿出那蓝缎子的小荷包,再郑重的托出了那个镯子。李婶子小心的接了过来,细细的审视着。那镯子透明晶莹,流光四射。奇的是那雕工,双凤的羽毛,纤细处仅有一发之细,而凤尾的花纹,凤头的精细,使人叹为观止!李婶子抽了一口气,活了半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稀世奇珍!她不自禁的赞美着说:
“啊呀,真是个好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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