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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板……”唐小糖嘟囔着,老老实实地跟着蕾蓉往更衣室走去。
脱下白色防护服和罩衫,一股幽幽的体香在更衣室里弥漫开来,那香气自然而本真,令唐小糖脸上一阵发烫,她望着蕾蓉性感绝伦的背影,望着雪白的背脊被黑色文胸吊带勒出的两条浅沟,不由得轻轻一喃:“真美……”
“嗯?”蕾蓉打开不锈钢烘衣柜,把经过臭氧杀菌和保温烘干后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穿在身上,“你说什么?”
不由自主地,唐小糖走到蕾蓉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指尖和雪肌相触的一刹那,蕾蓉触电般地一麻,转过头看见唐小糖迷离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唐,你怎么了?”
唐小糖猛地醒了过来,往后倒退了一步讪笑道:“你太漂亮了,把我都弄得神魂颠倒了……姐姐,你要再不找个男朋友,简直就是犯下了暴殄天物罪啊!”
“别胡说。”蕾蓉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挎包,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一看(她要求所有员工在工作时间必须将手机寄存在工作间外面),竟有上百条短信,亲戚、朋友、同学、同行,都在关切地问她今天新闻中提到的穆红勇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她有没有造成伤害?当然,也有几个不知名的手机号在用下流的语言对她攻击,不过,安慰也好谩骂也罢,在她统统不过付之一笑,唯独一条短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蕾主任,稿子经过编辑后上版,有些地方可能造成误解,晚上能否请您共进晚餐?当面向您解释?”
署名竟是“左手”。
蕾蓉想了想,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片刻,时间和地点发了回来。
蕾蓉对唐小糖说:“抱歉啦,我不能陪你逛街了,晚上有事。”
唐小糖老大不情愿地撅起嘴,但她深知蕾蓉说一不二,只好悻悻地先走了。
出了楼,打了一辆出租车,汇入都市晚高峰那缓慢而冗长的车流,望着道路两侧如拉链一般银晃晃的街灯,蕾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件事说来很小,简直不值一提,但还是令她隐隐地感到不快——今天,这么多人发来问候短信,为什么唯独没有见到呼延云的名字呢?
无论中餐馆还是西餐厅,只要在神州大地上落了户,都是一样的交杯换盏人声鼎沸——不过相比之下,日本料理店总还是要好一些。一走进“茂藏家”的大门,身穿和服的领位小姐就轻轻一躬,抬起振袖带着客人往里面走去。穿过一个个全木质的榻榻米隔间,扑鼻一股淡淡的竹香,入耳是音量放得很低,但不失悠扬的夏川里美的歌声,终于来到了一所名叫“松岛”的包间门口,领位小姐拉开格子门,里面一个盘腿坐在食几前的男人连忙站起身,很臃肿的脸盘上有一双细小的眼睛——正是那个名叫“左手”的记者。
“蕾主任您好!”左手伸出了右手要与蕾蓉相握,蕾蓉没有伸出手,只是淡淡地说:“堵车,来晚了,抱歉,您请坐吧。”
左手尴尬地后退到食几边,重新盘腿坐下,看蕾蓉不紧不慢地脱了鞋,走上榻榻米……啊,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子,论相貌也许只能算中等偏上吧,圆圆的脸庞,齐耳的短发,一身黑色针织开衫也是再平常不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周身就是笼罩着一层光晕,那光晕是深蓝色的,温柔、和蔼,仿佛一泓被天光掩映的秋潭,一双美丽狭长的眼睛恰似潭心,瞳仁幽邃,细长的睫毛每眨一下都有如掀起涟漪,深沉而隽永。尽管她丰润的红唇紧闭,尽管她的耳朵和脖颈上没有悬挂任何饰物,看上去是那么的谨慎和朴素,但举手投足间的那种娴雅,那种充满了内涵的知性美,却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但也就在这知性美的底处,黑色阔脚裤下露出一对裹着肉色丝袜的美足,却性感得令人窒息——这是一个怎样曼妙的女子啊!
蕾蓉在左手的对面坐下,只见食几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左手拿起酒壶要给蕾蓉倒酒,蕾蓉说了一句“我不喝酒”,便拿起装有松茸汤的小壶,将倒扣其上的青花小碗取下,浅浅地斟了一杯,慢慢地啜着,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不是来喝酒吃饭的,还是早点进入主题的好。
甫一交手,左手便知道这个女人属于最不好对付那一类。以往,大部分受访对象遭到批评报道之后,如果再次与记者见面,往往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种人其实不值得担心,气球只要放光了气,终归不过是一个干瘪的塑料袋,而蕾蓉这样的人,犹如一枚哑弹,你不知道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会爆炸,更无法预测爆炸的当量……
左手赔着笑道:“蕾主任,十分抱歉,我原来采写的稿子不是那个样子的,您大概不知道,现在大部分都市类报纸都是编辑为王,编辑说了算,他们会根据记者采写回来的内容,找一个自己认为更容易抓读者眼球的角度,进行二度加工,所以上版后的稿件往往与记者采访的初衷大相径庭,甚至扭曲、歪曲了本意……”
一般这种情况下,受访对象都会很不耐烦地说:“那好,你把编辑找来,我跟他说!”
蕾蓉却不,只淡淡一笑:“没关系的,我有朋友是在媒体做记者的,我理解。”
左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对错,都不值得再计较了。”蕾蓉十分诚恳地说,“你看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有没有什么方法补救一下呢?”
左手搔了搔有点自来卷的头发:“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有点想不出,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蕾蓉沉思了一下说:“你看这样可以吗:你来参观一下我们的法医研究中心,感受一下法医科学的最新发展成就,然后对我或者任意一个实验室人员进行专访,我们可以跟你谈一谈尸检过程中,哪类人群的心梗致死率比较高,然后在贵报上发表一篇篇幅稍微大一些的稿件,主旨还是提醒出租车司机注意身体健康,也把前一篇稿件中我没有‘正面回答’的穆红勇的死因,进行一个全面的阐释。”
左手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蕾蓉问。
“嗯……有一点。”左手慢慢地说,“蕾主任,我们报纸是一份以表达民意为核心价值观的媒体,时下,穆红勇所在的出租车公司正在闹纠纷,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刊登一篇您说的那样的稿件,很可能使司机们感到泄气、失望,这不利于他们的权益——”
“表达民意,我也同意。”蕾蓉打断他的话,“但我是一位科学家,在科学研究中有一条铁的准则,假如试验过程中作假,那么试验结果必然为伪,通过弄虚作假伸张不了正义,反而会把民意引向歧途。你是一位新闻记者,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左手的脸涨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蕾主任,虽……虽然我没有学过法医,但这并不表示我对法医一无所知,昨天在记者招待会上,您说穆红勇的死亡与他两天前和出租车公司吵架无关,这……这您可犯了个大错。”
这倒让蕾蓉颇为吃惊:“你能否提示我一下,我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据我所知,很多冲突在当天不会显现后果,却能在几天后导致当事人的死亡。”左手说,“不久前,我还报道过一个案子,两个哥们儿喝酒,一言不合争吵了起来,甲照着乙的屁股踢了几脚,乙很生气想还手,却被店里的伙计拉住,乙觉得很憋屈,过了几天突然就死了,法院判甲要承担刑事责任,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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