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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南里小区坐落于香珠市的河东,距离市中心如果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通常周礼诺和易学佳相约去市里的商业区都是骑车或散步,但是柯鸩飞认为周礼诺是仙女,理应脚不沾地的,怎么可以劳动?骑车和散步,都是劳动,更不应该坐公共汽车,那些提着菜篮子的粗嗓门大妈,和毫不遮拦对着乘客打喷嚏的大爷,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于仙女来说全是冒犯。
“诺诺,你想去哪儿?”柯鸩飞站在社区大门外,张望着远方的车辆,“随便你,我们打车去。”
周礼诺说:“新华书店。”
“呃……好像没什么意思?”柯鸩飞的嘴角抽了抽。
“那听你的,我随便。”
“那就新华书店吧。”柯鸩飞马上做出振奋的表情来,“刚好我也看看有什么好书。”他奔到路边,对着出租车招手。
周礼诺想说这么近并不需要坐车,但是却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也是多余,毕竟柯鸩飞一副孔雀开屏般的样子,她知道他想展示自己的长处,有学识的学长会向她有意无意地提及名校保送,长得帅的同学会当她的面故意在教室里调戏容易害羞的女同学,她都习惯了。
果然上了车以后,柯鸩飞以献宝般的口吻道:“还是坐车舒服对吧?其实你可以每天和我一起打车去上课的,比你骑车安全。对了,我爸说只要我考了驾照,就给我买车,现在我年龄也够了,可以报驾校了,你有喜欢的车吗?我对车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第一台车不要贵,二三十万可以了,开溜了以后可以换好的。”
周礼诺全程侧脸望着窗外,还好不到五六分钟,车就停在了书店门口,并不会让她有太多考虑要如何搭话的时间。
下车时,柯鸩飞也舒了一口气。
进了店门以后,周礼诺便熟门熟路地走向外国文学区,她纤细地手指好像点名般一本一本书脊轻抚而过,终于遇到一本没见过的新书,抽出来翻了翻,很快就沉浸在其中,一动不动了。
柯鸩飞于是也在她周围打转,装模作样地抽出一本书来翻了翻,半个字也看不见去,他于是又换一本,全是字多到要从书页之间溢出来的大部头,他不耐烦地合上书,但却捧在手里当掩护,以使得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周礼诺身边偷看她。
书店里人不少,因为市内能供人消遣的公共场所不多,大型书店只有一间二层楼高的新华书店,和一栋四层楼高集各种文具、碟片、图书的私人店铺组成的香珠书城,学生们大多喜欢去书城,因为里面有许多漫画书和明星周边,周礼诺不喜欢,那儿太吵闹,每一家都较劲般以最大的音量播放着流行音乐。
外国文学区是店内相对安静的区域,中小学生和带孩子的家长都在楼下的儿童读物区看彩色绘本,偶尔有几个大学生和文艺青年上楼来,他们原本漫无目的搜寻新书的目光,都在接触到周礼诺时明显地一滞,久挪不开。
有几个男人借着找书的动作接近周礼诺的身边,都被柯鸩飞直勾勾的嫌弃目光给瞪开,他们离去时依旧依依不舍地回望。
周礼诺站得笔直,低头勾着脖子,柯鸩飞一直在她的左边晃悠,因为她把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了左边的脸庞,下巴到脖子的那一条线,像是精美、顺滑又修长的瓷器,她的耳朵也很漂亮像是一小口叫人忍不住咬下去的点心,刚刚盖过大腿的青花色裙子下,一双泛着暖红色描边的雪白小腿叫人忍不住以指尖去描摹阳光的走向,她太白了,要融进光芒里那般脆弱的白。
很少见到她穿长裤的样子,在柯鸩飞的记忆里,诺诺总是穿着裙子,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在幼儿园时见到的,红色的蓬蓬裙和红色的漆皮小皮鞋,所有人的焦点,整片厂区甚至整个河东,人所皆知的小公主。
他听过一些老辈人讲的传说,周礼诺的妈妈周曙光曾经是轰动本市的大美人,可惜命运苛待了她,使得她成为一个平凡的阿姨。
“唉……”柯鸩飞凝望着周礼诺的侧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喜欢她,非常喜欢,想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的那种喜欢,他可舍不得让她变成一个阿姨。
很小的小时候,柯鸩飞对喜欢的感情认识得很模糊,比起喜欢,他那时候甚至以为自己讨厌周礼诺,因为他本来和一群玩泥巴的小男孩儿玩得好好的,当她一现身时,虽然只是路过,他都立即失去了玩闹的性质,甚至会想把自己藏起来,觉得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很难看,原本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儿们,此时此刻那流着鼻涕露着半拉屁股可以立刻脱裤子在街头拉屎尿尿的样子,也让他感到丢人。
每一次见到她之后,他都会惆怅好久,前一刻大脑放空的欢快立即荡然无存,他见了她就心烦,甚至对她恶言相向,他和其他的男孩子一起对着她做鬼脸,还用毛毛虫和响炮吓唬她,他想把她从自己的眼前和脑袋里赶开,不要耽误他开心地玩耍。
其他的男孩儿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她就像个小恶魔,让大家心烦意乱,可是让柯鸩飞想不通的地方是,眼不见心不烦,大家理应躲着她的,可是男孩子们却又喜欢跟在她周遭转悠。
小学五年级,他第一次知道心被撕碎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时身高还不到一米六的他突然切身理解了新华字典上“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万箭穿心”的释义。
那是一次期中模拟考试之后,柯鸩飞的书包里胡乱塞着一叠试卷,除了语文及格,全军覆没,但是他依旧没心没肺地边玩着游戏掌机,边胡乱哼哼着往家走,然后在路过一处隐蔽的灌木丛时,他原本已经经过却又被眼角的一抹通透的白所吸引,倒退了回来。
那是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小腿,视线沿着这条冰雕般的天梯往上走,是蓝色的校服裙,一双玉器般的小手叠在膝盖上,手下压着一张89分的数学试卷,梳着马尾辫的周礼诺坐在绿化带的石阶上,周遭的繁叶阴影把她藏了起来,她垂着眼帘,泪珠子一路往下淌,却对她鲜红的唇畔格外留恋般挂在那儿不愿坠落。
那一刻,柯鸩飞想扔掉书包扔掉鞋子扔掉身上所有的累赘——他当时连地球有多大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大——他只想去跑着把全世界所有的花都摘来,去接她的那一滴眼泪。
太心疼了,疼得柯鸩飞的面部肌肉也失去了控制,所以他摆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介于哭与笑之间的讨好表情,“那个……”他轻手轻脚,轻言轻语地靠上去,试图安慰周礼诺,“有什么好哭的?你拿了这么高的分数,偶尔一次不是满分也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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