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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在这两人停下脚步时便已心念电转,如今觑出这少年性情温和,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垂着头,以额发并披风的立围遮了发青的面色,声音微微颤抖道:“回大王的话,臣女奉诏入宫,在此等候陛下传召,只是带臣女到此处的顾公公一入未返,臣……臣女只得在此等候!”
她如今不必伪装,便已是冻得哆嗦不已,这会回答之时,又似有不支之态,将本身的几分楚楚之意发挥到了十分,那玄裘少年果然有些不忍,瞥了眼她身上只一件披风,连裘衣也未着,不觉问那聂侍郎道:“皇兄怎会召一个臣子之女入得宫来?不会是弄错了,平白让这女郎等了这许久吧?”
听他这般称呼太宁帝,牧碧微倒是立刻知晓了他的身份,太宁帝在睿宗四子中排行第三,眼前之人既然称其为兄,又在宫中自由行走,恐怕就是太宁帝那唯一的异母弟弟、睿宗幼子高阳王姬照!
只是姬照称另一人为聂侍郎,牧碧微因着闵如盖夫妇相隔年余先后去世,倒是恰恰躲过了太宁帝的两次采选,她今年已是二八之年,想来下一回太宁再次采选,总也出阁了,是以沈太君也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进宫,只当寻常大家女郎来教导,就是这一回进宫,沈太君仓促之间也只是将自己这两年进宫庆贺时所了解的后宫妃嫔说了说,至于前朝重臣,沈太君只想着牧碧微是去后宫为妃,却是没来得及提到,因此牧碧微这会虽然从高阳王的称呼里,猜出此人职位应是给事黄门侍郎,本朝的黄门侍郎沿袭前魏,司传递诏命,所以位置十分显要,非极受信任者不能担任,为天子近臣,但这一职品衔却不高,不过占了个伴驾的优势。
此人既然姓聂,那便是外臣,如今的太后高氏、高阳王的生母温太妃并同昌公主的生母薄太妃,都不姓聂,连外戚也算不上,如何不但与高阳王并肩同行,方才言语之间,甚至还处处压了高阳王一头?
须知高阳王虽然并非高太后所出,但因生母温太妃素与高太后亲善,加上他又是幼子,深得睿宗与高太后喜爱,传闻中太宁帝对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是极为宠爱的。黄门侍郎再怎么近,究竟不比同为睿宗血脉来的亲近……
牧碧微一面做着楚楚之态一面飞快的思索,却听那位聂侍郎微哂道:“我知道了。”
他看向牧碧微:“你是不是姓牧?”
牧碧微惊异于他这么问时高阳王一脸茫然,似对雪蓝关事一无所知,不敢怠慢,颔首道:“正是!”
“这就不奇怪了。”那位聂侍郎笑着对姬照道,“前不久,牧齐不是丢了雪蓝关么?恰好这绮兰殿的何容华唯一的同母弟弟在雪蓝关游历,死在了柔然手里,结果何容华向陛下哭闹不休,陛下为了安慰她,就命飞鹤卫擒了牧齐父子回邺都问罪,结果牧家的沈太君急了,便说愿意将膝下唯一的嫡孙女送入宫中侍奉陛下,以求轻处牧齐父子——大约就是这位女郎了!”
姬照皱起了眉,显然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会引出如此复杂之事:“因此何容华着你在这里久站?”
“是臣女未得容华召见,不敢上殿。”牧碧微摇了摇头。
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告状,让姬照对她印象更好了些,但也有些失笑:“什么叫做上殿?你如今连绮兰殿都没踏进去呢。”
年少的高阳王动了恻隐之心,扬了扬下颔:“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皇兄?恰好本王有事前去求见,你且跟上来,本王会命绮兰殿的人替你梳洗下。”
“臣女谢大王!”牧碧微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欣喜抬头时,却见那位聂侍郎正在望着他,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姬照低笑着道:“大王此举却有些卤莽了,何容华痛失亲弟,对牧家难免有些怨怼,如今也没怎么为难这位女郎,你这样做了倒显得容华刻薄了她,岂非让容华不喜?”
牧碧微听了此人之言,心下暗惊,好在姬照似与此人不太和睦,听了他这么说,反而冷冷道:“这女郎亲口言她站在此处并非何容华所命,而是自己初次进宫不懂规矩,想来何容华还不知道此事,本王恰好遇见,带了她去梳洗,才是免了路过之人议论容华刻薄,倒是聂侍郎,方才说何容华在皇兄跟前哭恼,才使牧家父子下狱……”他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这才是真正败坏何容华的名声吧?”
“我不过是见大王不知此事,这才据实以告。”那聂侍郎不慌不忙,悠然道,“大王多心了。”
姬照面露厌恶之色,不再理睬这位聂侍郎,对牧碧微淡淡吩咐:“跟本王来。”
牧碧微垂着首,作出怯怯之态而应,披风立领的掩饰下,却是得意的笑了。
何容华
正朔雪纷纷时节,绮兰殿中兽炭熊熊,容华何氏仅着一件薄纱舞衣,藕荷色的纱衣虽然绣着葳蕤连绵的缠枝牡丹,但在四周通明的灯火下,连贴身诃子上面刺绣的针脚都清晰可见,这样若隐若现,最是可爱,望去真正是雪肤花貌,云鬓扰扰。
何氏才为太宁帝献过一支舞,此刻额角薄薄渗了一层香汗,呼吸略急,衬着秋波欲流,越发媚意盈盈。她的容貌是娇艳那一类,犹如怒绽的赤色蔷薇,艳丽之中略带肃杀,虽然如今才晋入妃位不过半年,却已经颇具高位妃嫔应有的威严气度——柳叶长眉浓而黑,不染而黛,一双时而妩媚、时而凌厉的凤目,斜挑向上的眼角,淡淡敷了几点状若桃花的斜红,更加彰显出这双眼睛的风情。
此刻太宁帝的手,便恰恰抚在了她眼角的一瓣桃花上,重罗暖帐内,年轻的帝王声音慵懒,漫不经心而又略显沙哑,低笑:“锦娘眼角这朵桃花是谁画的?当真勾魂夺魄!”
何氏的闺名唤作宝锦,如今正得太宁之意,便如亲昵的唤作锦娘,她听了太宁这话,抿嘴一笑,就势往前一偎,娇嗔着靠住了太宁的胸前,双手已环住他腰:“陛下忘记了?这是上回陛下赐妾身一匣首饰里有一对碧桃赤金簪,妾身见那簪子上面的花瓣打造的好,便描了那样式做斜红,如今得陛下这样一句夸赞,却是没白费了妾身这几日画废了许多张纸呢!”
她的声音也如容貌一样,又脆又快,却不失娇媚缠绵。
太宁帝如今最为宠爱的是孙贵嫔,一句宠冠六宫绝对不过分,但对娇艳又进宫不足一年的何氏也是很喜欢的,平日里赏赐不断,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最近都赐了些什么了。这会听何氏说起碧桃赤金簪,饶他自幼被太祖与睿宗都许为聪慧,也想了一想才记了起来,何氏说的这一回赏赐,却与从前领赐不同,而是因为其弟何海丧身、何氏悲痛欲绝,他许诺将牧齐父子皆拿回邺都交由何氏处置后作安慰赐下去的。
这会见何氏提起,联想到了今日便是那牧家女郎进宫之日,不觉微哂,伸手捏住了何氏的下颔戏谑道:“牧家女郎今儿进宫,朕都到了锦娘这里来,听锦娘言下之意却还有些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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