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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在他身后静静地阖拢了。不等玉衡回答,虫儿骤然欺身上前,倏地吻住玉衡的唇瓣,转瞬便松开,脚下微滑,虫儿又退回到门边,嘴里喃喃低语:“不是你……不是……”
“有人偷吻了你,你以为是我?”那男孩低问,眼中明显闪出遗憾的微光,“为什么不是我,我倒真的希望是我,哪怕因此而被你杀死。”
男孩低婉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失望,仿佛死于这一吻竟比活着还令人向往。
虫儿本已转身欲走,听了这话,肩膀微抖,他慢慢回过身,再次凝神打量灯下的男孩,那男孩不惧不怕,身子单薄得似柳枝儿,偏偏强撑着挺直了背脊,这一点点坚持便透露出他的固执和顽强,那双小鹿眼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极其驯顺的柔光,令人心软。
虫儿一滞,鬼使神差般再次趋身上前,圈住玉衡的纤腰将他拉向自己,随即便俯身吻他,异常温和,像吻一个幼童,浅尝即止。
当他松开玉衡,飘身欲退时,玉衡蓦地扯住他的手臂,身子前倾骤然吻上他的嘴唇。玉衡的吻,与他纤柔的模样正好相反,热烈而狂肆,舌头毫不顾忌地闯入虫儿的齿关,卷扫着直往咽喉深处探去,一路舔吮,撩逗着虫儿口中细嫩的内膜和上腭。
虫儿浑身惊悸地微颤,自然萌发的欲念才浮上心头,脑中就闪过宝恒清逸的笑容,还有……还有刚才身下人温存的身体,仿佛还与他紧贴着战栗,耳边又响起黑暗中砰砰砰的心跳声和灼热的喘息,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虫儿脚尖儿轻点,倏地撤身而退,脱离了那男孩炽热的唇舌纠缠。
“你……”男孩儿身子轻晃,赢弱不堪地扶住桌案,双眼无助地紧盯着虫儿,“你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吧……真惨……我可能也永远忘不了你了……”男孩说着就颓然跌坐在椅中,“你就这么走了还不如杀了我……”他轻声细语着,“我活了十五年还没见过比你更美好的人,我就是再活五十年也不会遇见比你更美好的人,所以,此时我就是死了,也死而无憾了。”
虫儿的手已搭在门上,他默然而立,因为宝恒,他终于相信在这世上有一见钟情的奇迹,所以此时听着男孩的表白,虫儿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感同身受,男孩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给宝恒听的,可宝恒已死,他这话只能珍藏在心里了。
“你……叫玉衡?”虫儿没头没脑地问着,也不转身,依然用手撑着门框,今晚的经历就像一个梦,一个印在书页上的传说,全不似真的,虫儿有点恍惚,他的宝恒死了,这里却有一个玉衡,嘴里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真是荒谬呀!
不等玉衡回答,虫儿就猛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身后昏黄的灯光也紧跟着追了出来,好像那男孩子凄惶的眸光。
“你这就跟我走吧,也不用收拾东西了。”虫儿随口吩咐,全不顾那男孩儿是否听见,又如何反应,他也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他并不后悔。
虫儿从未真正任性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月似琉璃盘,高悬远天,琉璃宝光从天际挥洒而下,氤氤纱纱,笼罩着万顷海波,碧涛翻卷,将月光化作银白的浪花,绽放在高昂的船艏。
船艏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凝目远眺,将所有的情思执念都埋葬在涛声中。
“殿下,朴正锡死了。”喜眉迟疑地走近那个端立不动的身影,小心地回禀。
“什么?”虫儿蓦地回头,不置信地瞪着喜眉,“谷雨不是将他送到青州的北句丽驿馆了吗?”虫儿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一丝惶惑。
“刚才收到飞鸽传信,谷雨说……说……”喜眉忽然结巴起来。
“说什么?”虫儿飞身跃下船艏,双手撑着船舷,低声喝问,——朴正锡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但碍于外交礼例,虫儿又不能将他滞留拘捕,只能叫清平阁将他送回北句丽驿馆,顺便在路上探问一番。
喜眉抹了一把额头,随即便沉声回答:“谷雨说他们悄悄将朴正锡送到北句丽驿馆时他就已经精神恍惚了,但又不像是中毒,问什么都不回答,只知道傻笑,”喜眉攥紧双拳,吃力地说道:“谷雨不敢再问,将他安置好后,还留了人把守,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虫儿不耐烦地追问,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结果后半夜他被万春阁的鸨儿发现死在了满春厅!满身刀伤。就半个时辰前。”喜眉也顾不上擦汗了,一鼓作气地说完。
“什么——?”虫儿惊问,声音却奇异地压在喉中。喜眉喘口气,声似蚊呐般地续道:“朴正锡死了还不到半刻钟,北句丽驿馆的馆丞就跑到青州府衙击鼓,报说北句丽开城府尹被青州府衙役无端拘捕了,他来要人。”
“……”虫儿不说话,喉咙里像吞了烧红的炭块,烫得他五内俱焚,这是他掌管清平阁事务后第一次失手,自他踏入万春阁,好像就踏入了一个圈套,布下迷阵的那人难道……难道就是假扮玉衡之人?他……他的身体简直令人销魂……蚀骨……
隔了半晌,虫儿化拳为掌,轻击向船舷,“那个朴正锡是开城府尹?他不是左石君的表弟吗?在北句丽捐了个候补道,什么时候补了实缺了?”
喜眉摇摇头,“如今看来他就是左石君派来送死的,不知是左石君的人故布迷阵还是另有人假扮青州府衙栽赃陷害。但此事一出,礼部又要忙着向北句丽解释一番,赔礼道歉是免不了了,关键是……”
“……关键是私运火器之事又不了了之了,我们的线索断了。”虫儿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憋闷至极,他抬手轻揉着额角,想了想,终于开口道:“现在江湖上各门派中可有……咳咳……可有什么成名的少年子弟……功力不凡……人物……风流……咳咳……”
喉中的火焰直窜进脑颅,烧得虫儿神志朦胧,——那少年的身体,他的气息,他的吻,他俊挺的鼻梁,他修长劲韧的双腿,他,他的温存和悸动,都和宝恒如此相像。
“最特别的是他穴位倒置,我的点穴手法是父皇亲传的,第一次竟失手了,第二次他也很快就自行解开。”虫儿说到此处已近乎咬牙切齿,恨不得此时就将那家伙抓获,肆意……肆意痛惜……宠爱……虫儿倒吸口气,猝然而醒,自己……自己怎么会被一个蒙面歹徒惹得心衿摇荡呢?
“查查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狂蜂浪蝶!”虫儿垂下眼眸,盯着船舷下的千朵白浪,它们轰隆隆的,在月光下逐一绽放,——那人的气质清澈高贵,似乎并非江湖人士。
——呃!喜眉双腿转筋脑门冒汗,偷眼打量永明殿下,发现他低垂着头,光滑浓密的乌发缎子似的披泻而下,遮住了他的脸颊,喜眉掉开视线,心里打鼓,不知在那万春阁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一向波澜不惊的殿下此时已化身为狂澜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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