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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宴席,沿着曲尺回廊走着,一路上人声渐转稀疏,唯有树荫低垂婆娑,繁花掩映间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走在其中如临仙境。
又走了不久,回廊转入园中洛水支流的河畔,两人来到了一座临水的凉亭前。
“……羡鱼亭?”风茗抬眼看了看亭上的匾额,念道。
沈砚卿闲然一笑道:“怀秀园引入的这条支流沿岸,唯有这一处亭子远离人烟,最宜观景。”
“只是这幽静之处若是徒然观景……未免也有些无趣了。”风茗稍稍驻足,环视了一番此处的景致,笑道。
“有理,此处杨柳堆烟,看来今日还得借石斐一枝柳条了。”沈砚卿如此说着,纵身一跃折下一枝正迎风舒展着嫩芽的柳枝,“我多少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想来他也不会太小气。”
风茗心下略有几分新奇:“先生这是要……折柳为竿?”
“正是。怎么,没试过?”沈砚卿一面低头处理着手中的柳枝,一面含笑问道,“今日不如便来见识一番?”
“风城那边自然不会有柳枝,何况就算是到了洛都……”
不待风茗说完,沈砚卿便将刚刚制成的简易钓竿递给了她:“试试看?”
风茗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钓竿,只觉得竿身软塌塌的,也不知能不能真的钓上鱼来。她随手上了些饵料,而后依着印象之中垂钓者的方法,将钓竿头部甩入水中:“这算是……徒有羡鱼情?”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说出去可要让人觉得,是我哪里亏待了些什么。”沈砚卿倚着亭柱,微微牵起嘴角,语调散漫而随意。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风茗却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出他语意之中的玩笑意味,当下便要辩解些什么。
“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沈砚卿轻笑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此刻略显无措的神情,片刻后方才略微正了正神色,道,“世人羡鱼,不过是羡慕那点所谓的自由罢了,可他们大概不会知道,自由本身也是一个牢笼。”
虽是共事了三年,风茗还是第一次在商会事务以外的话题上见到沈砚卿正色以对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怔了怔:“怎么会呢?”
沈砚卿笑了笑,并未正面作答:“风茗,是什么让你觉得不自由呢?”
“……”风茗犹疑了片刻,一时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几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坦言,“或许是风城的那些内忧外患吧,总让我觉得自己也会变成一个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哦?”
“你知道的,风城也不是靠着一家之力立身于中原与塞北商界,族中嫡系与稍近些的庶系女子,可不就成了姻娅结盟的道具了?”风茗撇了撇嘴,继续说着。
沈砚卿接过她的话,反问,语气之中虽是没有平日里的笑意,却也仍旧平和随性,并无肃然之意:“你说的确实不错。可如果你是个无来处无牵挂的人,又该往何处而去呢?”
“……”风茗微微阖眼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不算是坏事,来日方长。”沈砚卿牵起嘴角笑了笑,仍是以一副闲谈时无所谓的神情看向平静的流水,“更何况,它们也算不得是自由,谁知岸上会不会早有人织网以待、就像你现在这样呢?”
“唔……”风茗一时答不上来,她隐约地觉得沈砚卿并非是在闲谈或是说教什么,倒更像是真的有所体会有感而发一般。
这也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直被她所忽略的疑问:这位风氏商会如今最年轻的分会总管,他三年前接手洛都分会,六年前来到洛都,那么更早的时候,他又在何处、有过怎样的见闻呢?
“怎么又走神了?”沈砚卿伸手在风茗的眼前轻轻地晃了晃,风茗回偏过头,正看见阳光下他琥珀色的双眸光华熠熠如星,而鬓边散下的几缕发丝被日光打亮,泛着柔和的淡金色。见风茗回神,他笑了笑:“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钓竿有半点动静?”
“或许是饵料放的不够多?或许也可以换个地方试试?”风茗眨了眨眼,胡乱猜测道。
沈砚卿瞥了一眼水面,似是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你用什么做的饵料?”
“柳叶儿团啊。”
“……”沈砚卿闻言挑了挑眉,抬手作势轻咳了一声,但并未能掩去此刻他忍俊不禁的神色,“幸而我方才在宴会上带了些酒糟黄米……勉强试试吧。”
“这样啊……”风茗几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略带几分赧然地笑了笑将钓竿收回,正要取下上面的饵料之时,却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抬眼正见几名装束简朴的中年人搬着些什么,从不远处的小径匆匆地走过。
她沉吟片刻,略有几分疑惑地喃喃:“这些人腰间佩着石氏家仆的腰牌,打扮得却和之前在园中所见的仆役很是不同……他们是什么人?”
“石斐豢养于此的仆役大多衣裳锦绣,这些人应当是商铺中为他打点货物之人,看他们裤脚隐有水渍……从洛水码头来的?”沈砚卿循声望去,蹙着眉推断道,声音渐沉。
“先生似是有什么担心之处?”风茗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微妙的变化,问道,“是这些货?”
“……尚不能定论,也许是我多心了。”沈砚卿轻轻地摇了摇头,“今日宴会盛大,或许他们只是前来为此补充些珍馐玉馔吧?”
“石斐今日的排场……确实不小,如此下去,也不怕蹈了前人的覆辙。”见沈砚卿不曾多言,风茗便也识趣地说起了其他。
“你想说谢家?”沈砚卿语调散漫地说着,毫不避讳这个让许多人颇为忌惮的名号,“石斐如今虽是巨富,但尚未有一干影响朝局的名士知交,只是铺张宴饮的话,未必会触了长秋宫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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